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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元济:百衲本二十四史序

昔司馬溫公嘗言∶

少時惟得《高氏》小史讀之。自宋訖隋正史,並南、北史,或未嘗得見,或讀之不熟,今因修南、北朝《通鑒》,方得細觀。

章實齋又言:

《通鑒》為史節之最粗,而《紀事本末》又為《通鑒》之綱紀奴僕。嘗以此不足為史學,而止可為史纂、史鈔。由是言之,為學不可不讀史,尤不可不讀正史。

正史匯刻之存於今者,有汲古閣之十七史,有南、北監之二十一史,有武英殿之二十四史。南監本多出宋元舊槧,汲古開雕,亦稱隨遇宋版精本考校,然今皆不易致。北監本校勘未精,訛舛彌甚,且多不知妄改,昔人久有定評。其為世最所通行者,莫如武英殿本。

數十年來,重梓者有新會陳氏本,有金陵、淮南、江蘇、浙江、湖北五局儳配汲古合刻本;活版者有圖書集成局本;石印者有同文書局本,有竹簡齋本,有五洲同文局本。先後繼起,流行尤廣。

惟是殿本校刻,雖號精審,而天祿琳琅之珍秘,內閣大庫之從殘,史部美不勝收,當日均未及蒐討,僅僅兩《漢》、《三國》、《晉》、《隋》五史,依據宋元舊刻,餘則惟有明兩監之是賴。遷《史》、《集解》、《正義》多所芟節,《四庫提要》羅列數十條,謂皆殿本所逸,若非震澤王本具存,無由知其妄刪。

然何以不加輯補?琅邪章懷兩《漢》舊注,殿本脫漏數字乃至數百學不等。宋嘉祐時校刊七史,奉命諸臣,劉、範,曾、王皆績學之士,篇末所疏疑義,備極審慎,殿本留貽,不逮其半,實則淳化、景祐之古本,紹興、眉山之覆刻,尚存天壤,何以不亟探求,任其散佚?是則檢稽之略也。

《後漢續志》別於範書,殿本既信為司馬彪所撰,而卷首又稱劉昭《補志》,且並為百二十卷,廁八志於紀、傳之間。國志鼎立,分卷各殊,殿本既綜為六十五卷,而三志卷數,又仍各為起訖。其他大題小題之盡廢舊式者,更無論矣。是則修訂之歧也。

薛氏《五代史》輯自《永樂大典》及其他各書,卷數具載原稿,乃鋟版之時,悉予刊落,後人欲考其由來,輒苦無從循溯。又諸史均附考證,而《明史》獨否,雖乾隆四十二年有考覈添修之詔,而進呈正本,迄末刊布,且紀、志、表之百十六卷,猶從蓋闕。是則纂輯之疏也。

蜀臣關羽,傳自陳壽,忽於千數百年後,強代秉筆,追諡忠義。薛《史》指斥契丹,如戎王戎首玁狁賊寇偽命犯闕編發犬羊等語,何嫌何疑,概為改避?

又明修《元史》,洪武二年,先成本紀三十七,志五十三,表六,傳六十三,目錄二。翌年續成紀十,志五,表二,傳三十又六,厘分附麗,共成二百一十卷。一見於李善長之表,再見於宋濂之記。殿本則取先後成書之數,並為一談。李表既非原文,宋記複失存錄。是則刪竄之誤也。

南齊、巴州之志,桂陽、始興二王之傳,蜀刻大字曾無闕文。果肯訪求,何難拾補? 然此猶可曰孤本罕見也。宋孝宗之紀、田況之傳,至正初刊,均未殘佚,而可以一則竄合二字,充以他葉;則脫去全葉,文理不貫!然此猶可曰初版難求也。《金史禮儀志》、《太宗諸子傳》,初印凡闕二葉,嗣已出內府藏本校補矣。而後出之本,一乃補自他書,一仍空留素紙。

其他少則一二句,多至數行數十行,脫簡遺文,指不勝屈。猶不止此,闕文之外,更有複葉,如《宋史》卷三十五之《孝宗紀》、《元史》卷三十六之《文宗紀》是。複葉之外,更有錯簡,如《元中》卷五十三之《曆志》是。此則當日校刻諸臣,不能辭其粗忽之咎者也。

長沙葉煥彬吏部語餘有清一代,提倡樸學,未能彙集善本,重刻十三經、二十四史,實為一大憾事!餘感其言,慨然有輯印舊本正史之意。求之坊肆,丐之藏家,近走兩京,遠馳域外,每有所覯,輒影存之。後有善者,前即舍去。積年累月,均得有較勝之本。雖舛錯疏遺,仍所難免。而書貴初刻,洵足以補殿本之罅漏。誦校粗畢,因付商務印書館,用攝影法覆印行世。縮損版式,冀便巾箱。真面未失,無慮塵葉。或為有志乙部者之一助歟!

〔《涉园序跋集录》〕

八字命理六爻奇门遁甲六壬太乙神数术数中医张元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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